连这样,小崔太太还哭了个泪人似的。她想起来小崔,想起来自己一切的委屈。她已失去了自主,而任凭一个比孙七,长顺,马老太太都更厉害的什么东西,随便的摆布她,把她抬来抬去,教她换了姓,换了丈夫,换了一切。她只有哭,别无办法。
长顺儿的大脑袋里嗡嗡的直响。他不晓得应当哭好,还是笑好。穿着新蓝布袍罩,和由祁家借来的一件缎子马褂,他坐着不安,立着发僵,来回的乱走又无聊。在他的心里,他却一会儿一算计:一千套军衣已经完全交了活,除了本钱和丁约翰的七折八扣,只落下四百多块钱。这是他全部的财产。他可是又添了一口吃饭的人。结了婚,他便是成人了。他必须养活着外婆与老婆,没有别的话好说。四百多块钱,能花多少日子呢?尽管婚礼很简单,可是鼓手,花轿不要钱吗?自己的新大衫是白拣来的吗?街坊四邻来道贺,难道不预备点水酒和饭食吗?这都要花钱。结过婚,他应当干什么去呢?想不出。不错,他为承作那些骗人的军衣,已学会了收买破烂。可是,难道他就老去弄那些肮脏东西,过一辈子吗?为钱家,祁家,崔家,他都曾表示过气愤,都自动的帮过忙。他还记得祁瑞宣对他的期望与劝告,而且他曾经有过扛枪上阵去杀日本人的决心。可是,今天他却胡胡涂涂的结了婚,把自己永远拴在了家中。他皱上了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