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抑有故,德裕当武宗之日,得君而行志,裁损内竖之权,自监军始。监军失权,而中尉不保神策之军,于时宦官与德裕有不两立之势。德裕为之有序,无可执以相挠,而上得武宗之信任,下有杨钦义、刘行深之内应,故含怨毒也深而不敢发。迨乎武宗疾笃不能言之日,正其河决痈溃、可乘以快志之时也。不废皇子立宣宗,则德裕不可去;不訹宣宗以德裕威棱之可畏,则宣宗之去德裕也不决。其君惴惴然如捍大敌之不能姑待,而后德裕必不能容。盖德裕之所能控御以从己者,杨钦义、刘行深而已,二人者,其能敌宫中无算之貂璫乎?皇太叔之诏一下,德裕无可措其手足,待放而已矣。唐之亡亡于宦官,自此决矣。
或者谓德裕事英断之君,相得甚欢,而不能于弥留之际,请凭玉几、受顾命以定冢嗣,使奸人得擅废立之权,非大臣卫国之谊,是已。然有说焉,武宗春秋方富,虽有疾而非必不可起之危候,方将大有所为,而不得遽谋身后:迨及疾之已笃,昏不能言,虽欲扣閤请见,而谁与传宣以求必得哉?所可惜者,先君之骨未寒,太尉之逐已亟,环唐之廷,无有一人焉昌言以伸其忠勋者。岂徒无为之援哉?白敏中之徒且攘臂而夺相位,崔、杨、牛、李抑引领以望内迁,而郑肃、李回莫能御也。意者德裕之自矜已甚,孤傲而不广引贤者以共协匡赞邪?抑自朋党兴,唐之士风披靡于荣辱进退之闲,而无贤可荐邪?二者皆国家危乱之券也,必居一于此,宜乎唐之不复兴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