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大千解释何以要用旧墨的道理,他说:“墨和纸一样,也要越陈越好。因为古人制墨,烟捣得极细,下胶多寡,仔细斟酌过。现在的墨,不但不能胜过前人,反而粗制滥造,胶是又重又浊,烟是又粗又杂,怎么能用来画画?”
依张大千的评鉴,清朝内府墨,要光绪十五年前所制,才是好墨;乾隆墨更妙,因为它是用前朝所制,年久碎裂的墨,加胶重制,又黑又亮,用这样的墨作画,光彩夺目,真有墨分五色之妙。
他的话有根据。乾隆墨的精品,为一个满洲达官贵庆所造,此人字云西,翰林出身,官至礼部尚书,善于鉴墨。高宗每年新春在重华宫召集文学侍从之臣“茶宴”,总有书画文玩的赏赐,贵庆得古墨独多,因而起了个“赐墨楼”的别号。他曾奉诏制墨,取金元以来碎裂的古墨,重造成挺,造墨之地在万寿山长春园,印有“大清乾隆年长春园精造”字样,当时称为“长春园墨”,声价不在方松鲁、程君房之下。
制墨之道,首先要捣得细。明朝隆庆年间有名的御墨“石绿饼”,捣烟是“大臼深凹三万杵”,而张大千认为还不够,他说古人有所谓“轻胶五万杵”,这五个字才道尽了制墨的奥妙。
当然,好墨还要会用,这才是书画家最应看重之事。拿墨的用法去请教张大千,他要看你是外行还是内行。如果是外行,他告诉你,墨有两种,一种是油烟,一种是松烟。绘图用油烟墨,因为有光彩;松烟只黑不光,在作画上唯一的用处是渲染人物的鬓发。至于罐装的墨汁,使用方便,却不宜于书画,因为罐装墨汁,一沾水就会渗散,根本无法装潢。总之,用墨之道,在于一个“勤”字。“非人磨墨墨磨人”,是无可奈何之事,因而润格要加墨费,是付予磨墨侍者的报酬。但也有书画家喜欢自己磨墨,郑孝胥就是如此,他的别署是“夜起庵”,像待漏的朝臣那样,凌晨丑寅之间,即已起身,不点灯而磨墨,磨到天亮,得墨一大盂,用来临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