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这一队武士正被指定在西南方面的斜坡上面,密簇簇的青松到这里已是很稀疏了,坡上有片土堆,相传是古时的冢子。除去几丛马兰草之外一点坟墓的样子也没有。再向上去有一个矮小的土地庙,比起乡间极小的茅屋来还小得多,塌落了碎砖的垣墙里面探出两棵如伞的马尾松。从树干上看去,可知这难生的植物的光阴的熬炼。大有这一队的十几个穿了蓝白布小衫的青年,就在这斜坡上形成一个散兵线。大有坐在土地庙前已是侧倒的石碑上面,他的大眼睛老是向着去村子西南方的高陵阜上望着。别的伙伴在坡下的,在庙内的墙缺处的,还有四五个肩着火枪在稀疏的松树间来往走步。他们占的地势较高,可以俯看龙火庙里面跪在院子中的人头,尤其是那个尖圆顶的香炉更看得清楚。风向很准,那一阵阵的浓烟常是向着北正殿那方向吹去。道士的法器声响听得分外响亮,而庙前后的防守的同伴,都隐约的看得到。惟有南门外的松林中的武士遮蔽得很密,只有几支明晃晃的红樱枪尖从那些松针中闪出光亮来。
大有根本上想不到打仗的事,虽然在栅门口听了那个站岗的小伙子的话,到庙中来又看见大家这份郑重的预备,像是警戒着要马上开火的神气,他乐得在绿林中装一回临时的英雄。然而这有什么呢,多平静的青天白日,又有这么多的人,难道他们肯来送死!他过于迷信他同他的伙伴的武力了。他虽不从神力的保佑方面想,也断定没有这样的事。他呆坐在石碑上面初时还努力要作出一个统率者的样子,正直地向前注望,表示他正领着兄弟孩子们在干正事。过了两个钟头以后,看看日光快近东南晌了,夜里睡眠的欠缺与天气的毒热,渐渐地使他感到疲倦了。庙里的祈雨者已经换过一班,道士的法器不响了许久,再过一会大家都要吃午饭。好在都是自带的干粮,等着庙里送出煮好的饭汤来,便可举行一次野餐。时间久了,疲乏的意态似乎从田野的远处向人身上卷袭过来。有的忍不住肠胃的迫促,坐在地上干口嚼着粗饼。大有这时已经半躺在石碑上,那杆步枪横放在他的足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