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待上路,见有人走过来。滩上空阔寂寥,河风从东南旋过来,夹带起沙子细碎地飞,大河初开音线低沉,有一些冰相互磕碰,偶尔冒出圆头,与岩石擦身,很快被水流带入龙槽。鸿业盯着看了一阵,那黑身影像稻草人,撑竿子不动,一任风乱掀下摆。走得近些才看出是玉秀,摇摇晃晃。
你若让我去求郭万庚,我保你没事。玉秀说,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,腊月郭万庚托起我亲哥,要纳我做小。我哥眼红他许的愿,逼过我几回。
那我不如去死。
那好。玉秀说,你不死,我等你。你要死了,你等我。
她扭头离开,像来时一样,一步一摇,脚下石滩不平,有些凸起有些凹陷,让她像河浪一样忽高忽低。他后悔说了不该说的话。大河突然变成金黄,两岸山峦被镶上金边,鸿业一看,日落西山,狭窄河床的上空,已有暗黑拥过来,从此处看,山体底部阔大,头顶尖小,像一艘船起伏沉落,在夜空中遨游。世上万物莫非如此,被载在巨舟中,由不得拒绝,也由不得反抗,径自朝向未知。一群鱼游过来,鱼身在暗河里反而通体金黄,它们排成一列纵队,为首一只跃出水面,划了道弧线,扑通,落入河里另一只跟定,以相同姿势划入夜空,不断激起小水花,像是和鸿业的共鸣,后来它们像一条线游出鸿业视野。鸿业不知道明天怎么样。要怎么样就怎么样。